三十多岁的女人,应该是这样的:好女儿、好儿媳,家长里短人情往来事事做得来;好妻子、好妈妈,下厨待客迎来送往样样拿得下。
然而,这两句话放在山东省五莲县人民法院民二庭副庭长郑淑梅的身上,却不怎么行得通了。每天与她打交道的也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但是却是别人家的事儿。
没给爱人做过几顿热乎饭,也没接儿子放过几次学,甚至逢年过节都串不了几个亲戚。自从走上审判岗位以来,她每年的调解率均在82%以上,先后多次被评为全市十佳办案能手、十佳调解能手等荣誉。尤其在长期处理小诉求、小标的、小纠纷的所谓“三小”案件的过程中,她的一些故事更能让人感受到她对人民法官这份职业的深深热爱。
再小的诉求
也事关群众利益
“案件虽小,处理起来贵在用心。再小的诉求,也事关群众利益。”郑淑梅说。
“孩子,就是我自己的亲闺女对我的事也没这么上心,你真是替我解决了大困难!”78岁的郭大爷握着郑淑梅的手,泪流满面。
这是郑淑梅去年接到的一个案子。家住石场乡的郭大爷年迈体弱行动不便,2009年,儿子在一场交通事故中不幸去世,女儿又远嫁他乡。屋漏偏逢连夜雨,去年,郭大爷家的房子被一场暴雨冲塌了,生活顿时陷入困境。因为村里统一组织投保了家庭财产险,郭大爷便向保险公司申请理赔,但保险公司却拒绝理赔。
接到这个案子后,因为担心大爷现在的生活,郑淑梅下班后特意驱车去了石场乡,并打听到了郭大爷的住处。
“郭大爷住这儿吗?”郑淑梅问。
“谁呀?”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四面漏风的屋子,门“吱呀”一声开了,拄着拐杖出来的就是郭大爷。
果不其然,没有什么劳动能力,唯一的女儿又不在身边的郭大爷只能暂时在村头的这间破茅草房里栖身,屋子里黑漆漆的,连个窗户都没有。郑淑梅转过身,悄悄抹了抹眼泪。
“大爷,我是承办您案子的郑淑梅,别的先不说,我先给您找个住的地儿!”郑淑梅一向是说干就干,她转身就去了村主任家,给郭大爷联系了村里一处闲置的空房。
安置好老人后回了城,郑淑梅的心里就挂了个事儿。她寻思着老人行动不便,就联系了保险公司,去了老人暂住的地方开庭。经过她从中努力调解,立案后的第6天,老人就拿到了赔偿款。
“尽管案件的标的额只有几千元,但群众利益哪里有大小呢?更何况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郑淑梅笑着说。
笔者还听说了一件事,这件事并没有体现出所谓的标的与诉求,但其中流淌的脉脉温情却着实让人动容。
那是个夏末的傍晚,风中伴着芙蓉花的香味。郑淑梅刚吃完晚饭,正打开电脑准备写判决书,旁边的手机突然响起,她顺手就接了起来。
“是妈妈吗?妈妈,你怎么还不回家啊?”瞅了瞅客厅里正写着作业的儿子,郑淑梅乐了,不知道是谁家孩子,肯定是打错电话了。
电话里的声音怯生生的,听得人心里一阵柔软。她起了逗逗这孩子的心思。
“宝贝,乖,妈妈有事,一会儿就回家。好了,跟妈妈说再见。”果然,那边的孩子听话地挂了电话。
到了临睡的点儿,那个孩子又把电话打了过来,带着哭腔找妈妈。郑淑梅便哄他:“妈妈还在加班,加完班就回去,宝贝快去睡觉吧。”这时,传过一个男子的声音:“郑法官,对不起,孩子以为你是他妈妈,打扰你了。”
原来事情源于郑淑梅审理的一起案件。孩子的母亲张某因交通事故受伤一直在医院昏迷,家里的大人为了不让孩子一直哭着找妈妈,便哄他说妈妈上班去了,他便哭着要给妈妈打电话,让妈妈早点回家,然后拿着电话胡乱按重拨键。因为孩子的父亲打电话问过郑淑梅案子的事,所以电话就打到了她的手机上。
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郑淑梅的心不由地揪了起来。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柔软。于是,她对孩子的爸爸说:“要是孩子再要找妈妈,就让他给我打电话吧。”
于是,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常常会看到郑淑梅拿着手机,温柔地说话。“宝贝,今天在幼儿园又得了一颗小星星啊,真棒”,“宝贝,妈妈不在家要听爸爸和奶奶的话啊”……她自愿当起了孩子的“妈妈”,在电话的往来中她用温柔善良的“谎言”哄着孩子,让他破涕为笑,不再孤独。
可喜的是,两个月后,孩子的母亲醒了,赔偿款也全部落实到位。张某出院后,一家人专程来到郑淑梅的办公室致谢,而“假妈妈”的故事,也成为了她职业生涯中一段温馨的插曲。
再小的标的
也事关法律公正
“标的虽小事情不小,法律公正也不是玩笑!”郑淑梅的这句话说得很硬气。有一起追索欠款纠纷案件,当事人杨某与李某经过结算,截至2012年5月,杨某尚欠李某5000元,而杨某将2012年1月李某给其出具的收条上的1月改成了7月。庭审中,杨某不慌不忙地拿出了李某给他出具的收条。
“看看,白纸黑字,还有你的签名。要是不承认,咱可以做鉴定,看看是不是你签的。”杨某振振有词。
李某顿时火冒三丈,但是却只能干着急,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
郑淑梅看了这提交上来的所谓“确凿的证据”,发现到了蛛丝马迹。她宣布休庭,与杨某单独谈话。
“你这收条是真的?”郑淑梅试探地问杨某。
“当然是了,这不还有他签名儿吗?这还造的了假?要不就做个鉴定,看看是不是他的签名。”杨某很是自信。
郑淑梅笑了:“申请鉴定可以,但需要鉴定的不是签名,是日期。”
一句话戳到了杨某的软肋,他老老实实地承认了错误,并偿付了欠款。
“再小的标的,也事关法律公正!咱是为老百姓解疙瘩、搭桥梁的人,不管标的额有多小,审理质量坚决不能打折扣!”郑淑梅说得斩钉截铁。
再小的纠纷
也事关社会稳定
“再小的纠纷,也事关社会稳定。”这是郑淑梅常说的一句话。有这么一件事,让我们对这句话有了非常直观的感受。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2012年冬天,赵某与同村的李某因为3200元的鸡药款发生纠纷。李某说赵某卖的药是假药而拒不还款,双方的妻子为此争吵并打了起来。赵某的妻子被打伤住院,李某的妻子也因此被派出所治安拘留。为了索要欠款,赵某将李某告上了法庭。
开庭那天,李某的妻子拎着从赵某处购买的4瓶药到了庭,仍然说赵某卖的是假药。
“什么事都得讲个证据,你要是怀疑药是假的,可以做个鉴定。”郑淑梅说道。
“做什么鉴定啊,你要是不相信,我把药喝了你看看就是了。”李妻打开一瓶药就要喝下。
“法庭上胡闹什么!”郑淑梅大喝了一声。李某的妻子却还在不依不饶,于是只得暂时休庭。
“要是这个案子判我们输了,我就拿着农药和判决书到北京找个说理的地儿去!”李某的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哭起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两口子不但不还钱,还打伤我老婆,现在还在这儿胡搅蛮缠,这事没完!”赵某更是火冒三丈。场面再度失控,双方差点又打了起来。
好不容易稳定了双方的情绪,这庭暂时是开不成了。当事人走了以后,郑淑梅犯了难:双方是多年的邻里,直接判的话,这多年的仇怨肯定是得结下了,弄不好还会衍化出治安事件甚至刑事案件。“不成,这事得侧面突破。”郑淑梅想。
郑淑梅先联系了县工商局,请他们帮忙查清了药品的供货商和供货渠道。又走访了本地的代理商和其他一些购买赵某农药的养鸡户,证实药品质量确实没有问题。这样就把双方最大的争议给解决了。李某的妻子也没有了喝药的理由。
然后,郑淑梅又联系了本村的村干部及以及一些同双方关系比较亲密的邻里,一起对双方进行了调解。最终,双方达成了调解协议,案件有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
这件事结束没多久,郑淑梅又碰上了另一档子事儿。事情的开始虽然并不美丽,但是结局却非常暖心。那天,天有点儿阴沉沉,郑淑梅在法院门口被一个中年男子堵住了。
“我没偷没抢的,你们法院凭什么冻结我的钱。”男子来者不善,气势汹汹。
郑淑梅一听就明白了,那是个信用社的借款合同案件。因为汤某给友人担保的借款逾期未还,信用社便申请冻结了汤某的银行存款。
于是,郑淑梅耐心地跟汤某讲道理。
汤某一听,更是不耐烦:“他借的钱我又没用,信用社凭什么告我。我不管什么连带责任不连带责任,我告诉你,我的儿子要是活不了,你的孩子也别想活!”他甩下了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郑淑梅的直觉认为这事儿不对劲,就侧面打听了一下汤某的状况。她了解到:汤某的儿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被冻结的存款正是他连攒加借准备给孩子做手术的救命钱。
了解到这个情况后,郑淑梅又坐不住了。她想到了汤某家里那个急等着治病的孩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她没有急着结案,反而是费尽周折地联系到了在潍坊打工兼躲债的借款人,并先后6次赶到潍坊做借款人的思想工作。
借款人一开始很不耐烦,态度也很强硬。沟通次数多了以后借款人的抵触情绪有了些许松动。郑淑梅趁热打铁地说道:“你和老汤认识那么多年了,他儿子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都是为人父母的,就为了躲这些债耽误了给孩子治病,你的良心过得去吗?再说了,欠债不还,跑到外面躲债,还让朋友替你挑担子,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
郑淑梅的言行打动了借款人,最终,借款人在亲友的帮助下偿还了欠款,汤某的钱也终于可以解封了。
那天还是冷飕飕的,郑淑梅亲自去地里给正在垫地沟的汤某送解封裁定书。一米八高的汉子局促地搓着手上的泥巴,嘴巴张了几下到底还是开口了。
“郑法官,我那天,那天,就犯浑了,实在是对不住了,您……”汤某的脸涨得通红。
“行了,咱都是为人父母的,早点给孩子把病治好比什么都强。”郑淑梅说。
“咱郑姐是个有人情味儿的人。”庭里的同事都这么说。
见微知著
办案经验都是宝
尽管只是一名基层法官,处理的事情也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纠纷,但是小案件往往能见真招,在长期处理这些案件的过程中,郑淑梅摸索出的一些工作技巧更是十分具有创新性和实用性。尤其是在处理“三小”案件方面,郑淑梅非常看重调解的社会价值。她一直将“案结、事了、人和”作为办案的目标。而要真正达成这个目标,她总结到诀窍在一个“准”字。
郑淑梅说:“首先,就是要找准利益平衡点,这样调解双方才能接受,才能案结事了。”曾经在调解一起村民之间的侵权纠纷中,当时虽然双方的责任划分还没有明确,却急需先垫付一部分钱让受伤一方看病。但是,双方当事人对协议中“赔偿”一词发生了争议,相持不下。“于是,我就提出将‘赔偿’二字换成‘赞助’,不但不影响事后双方责任划分,而且双方都认可和接受了。”郑淑梅欣慰地说。
“再者是要找准说和人,法庭虽小,却是老百姓论理的地方,无论是胜诉、败诉,最重要的是让人心服口服。”郑淑梅说,“当然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信服的人,调解一些小纠纷案件有时需要巧借一切社会力量,如邻居、长辈、牌友、酒友等。人要找准,看谁能在中间说话算数,这样更容易化解矛盾,达到理想的调解结果。”
“最后就是要找准双方心理的承受度。”法庭处理的很多纠纷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许多时候打官司完全是在赌气,是为了一个面子,往往是官司越打,双方矛盾越深,最终无益于社会的和谐与稳定。这时,法官就要动脑筋、找方法,给双方一个面子,让双方都有台阶下,这样就会事半功倍,化矛盾于无形之中。“人都这样,将心比心,都留个面子,咱的调解工作就会好做得多。”
郑淑梅的这些话说得云淡风轻,但细细思量起来却是句句有分量,句句有价值。
35岁的女人,人生阅历更加丰富,做起事儿来亦是更加从容。随着办案技巧愈发成熟,郑淑梅反倒常常想起自己刚走上审判岗位时的座右铭:“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这句话,我一直记着呢!”郑淑梅说。